流丹

5  教皇

（1）

鲜红色的火焰。

铺天盖地的鲜红色火焰。

毁灭一切。

草薙出云身处其中，无路可逃。他亲眼看见火焰如蛇一般缠上他的身体，隐没在他的胸口，留下血迹似的印痕。然后他的心脏开始疼痛，伴随着每一次心跳，无止无休。火焰灼干他的血液与泪水，将他吞没。他的呼喊无人倾听，他的悲鸣无人知晓。

草薙出云猛然从梦中惊醒，喘息着坐起身来，用手抹掉头上的冷汗，瞥了一眼闹钟——4:27.窗外还是静谧的黎明，只有几点稀疏的灯火在远方闪烁。之后肯定睡不着了，草薙出云凭过去的经验得出这个结论，他走到客厅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安静地站在窗边，等待日出的阳光驱散他心头的不安。

昨天接到镰本的电话时，他明白自己的德国之旅就结束了，他的公主需要他的保护，虽然绿之氏族盯上安娜的原因暂时还不甚明晰，但他肯定是要回去的，以悲伤为借口的逃避就到此为止，无论少了谁世界都会继续运转，生活总是如此残酷得让人心惊。

草薙出云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中捻灭抽到一半的香烟，收拾好行李踏上回国的航班，坐在靠窗的位置时看见舷窗外的云海，忽然想起自家叔叔就是因为飞机坠毁便一去不回，他莫名地生出一点点羡慕，然后又开始嘲笑自己的脆弱——又不是犯中二病的小鬼，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总要面对的，他不可能逃避到永远。

于是走下飞机的人又是那个从容不迫的，面带微笑无懈可击的草薙出云。就好像在梦中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再也得不到回应的名字的人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2）

他的公主大人身着鲜红色的盛装，端坐在暗金色的笼子里，像一只失去自由的可怜金丝雀。

当草薙出云看见象征赤王的达摩克里斯之剑再一次悬挂在高空，底下站着的却再不是他当初誓死追随的人，心里有一点酸楚，又有一点隐隐的欣慰。他们的公主大人也继承了啊，那样美丽而热烈的颜色。

想要做点什么，草薙出云忽然就很不甘心，那份巨大的力量将会化作多么沉重的负担落在安娜她柔弱的肩头上，没有谁比他更加清楚了。而他大概会像过去的数年一样，除了看着之外没有任何办法分担哪怕一星半点。

他自从十束和尊死后就开始陷入愚蠢的自我厌恶，理智上知道再怎么努力都不能改变过去，他没有力量也没那份魄力，可是感情上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半年的时间淡化了痛苦，也模糊了思念，但那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朋友和家人，亲眼目睹他们离开却无能为力，那样的感受像一个烙印，绝对不可能轻易忘记。
他不甘心。
愤怒，没有来由，没有对象的愤怒。
想要力量，不只是这种程度的战斗的力量，而是更加强大的，可以改变什么的力量。

“许愿吧。”
“谁？”草薙出云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面前站着的黑发女孩。他们漂浮在虚空之中，头顶和脚下皆是数不胜数的星辰，女孩直视着他的金色双眼比其中任何一颗都要闪耀。
“你想要的东西，说出来。”女孩周身有数十张发亮的卡片正缓慢地旋转着，她的食指点在草薙出云心口。
“……谁都好，救救他吧，尊……还有十束……安娜她才那么小，赤王的力量……不应该由她来背负。”草薙出云觉得那声音仿佛不是自己的，断断续续，支离破碎，
“我想要他们活下来，自私也好贪心也罢，我希望他们活着。”
“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都可以。”

“那么，成交。”女孩扩大了笑容的弧度，“抽一张。”
“嗯？”草薙出云刚把手伸出去，就有一张卡片飞进他的手里。他后退小半步，踩上了坚实的地砖，四周是炽烈的火焰。
有一瞬间，他看见了石板。
它在排斥他。
不知道原因，仅仅是草薙出云单方面这样觉得。
但是有什么更加强大的东西，像一个命令，强制性地把力量从石板里抽取，再灌输到草薙出云的身上。
大脑瞬间接收无数信息，高速运转得快要炸开，心脏也突突地跳动，像鼓槌一样敲响胸膛。他痛苦得跪倒在地，偏偏时间那样漫长，他能感受到汗珠从颊边滑脱，看见它如同电影慢镜头一般悠悠坠落。
“滴答——”清晰得如同世界上唯一的声音。

火焰安静了，风和热度也沉寂下来。
所有人都带着无比的惊讶仰望着那柄与赤青双剑并立的金黄色巨剑。
“这还真是……有点糟糕啊。”草薙出云站起来，看见手里褪去了光芒的卡片，似乎是一张塔罗牌，背面是金底红纹，勾勒出吠舞罗的标志，正面画着一根华贵的权杖，写了一串数字。
“教皇。”他默念着，没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的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语言。

（3）